首页 第十七章 下章
  在我的帝国,生产的增长和收入的提高不能节。这就是我命令的主旨。帝国各处,维持收支平衡不成其为问题,因为我已经下过不能出现这类问题的命令。我是这个领域中至高无上的权威,无论活着还是死去,我的权威都将持续下去。我的统治就是经济。

 保罗穆哈迪皇帝在国务会议上的指令

 您留在这儿。老人说,手松开保罗的袖子,右边,尽头那端的第二道门。跟着夏胡走吧,穆哈迪记住您还是友索的时候。

 保罗的向导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
 保罗知道,他的‮全安‬官员正等在什么地方,准备抓住这个向导,把他带到某个地方详细盘间。保罗希望这个弗瑞曼老人能够逃脱。

 星星已经出现在头顶。远处,屏蔽墙山的那一边,一号月亮也出了亮光。但这里不是开阔的沙漠。在沙漠里,人们可以在星星的指引下找到回家的路。老人把他带到了郊区的某个陌生地方;保罗知道的只有这些。

 街道上积了厚厚一层沙子,是从步步近城市的沙丘上吹过来的。街道尽头,一盏孤零零的路灯闪着幽暗的光,光线只够让人看清这是一条死胡同。

 周围的空气充蒸馏回收器的味道。那东西肯定没有盖严,以至于恶臭四溢。水汽入夜晚的空气中,既危险又很浪费。我的‮民人‬已经变得多么不在乎啊,保罗想,他们都是水的百万富翁,完全忘记了阿拉吉斯星过去那些悲惨日子:一个人被八个人杀死,杀人者的目的仅仅是得到尸体水分的八分之一。

 我为什么如此犹豫?保罗疑惑道。这就是末端数过来的第二道门,一看就知道。问题是,这件事必须小心谨慎,做得分毫不差,所以我才会犹豫不决。

 保罗左边的角落里突然响起一阵争吵声。一个女人正在厉声斥骂什么人。新修的侧屋漏灰,她骂道,等着水从天而降吗?如果灰尘可以漏进来,水分就可以跑出去。

 毕竟还有人记得节水,保罗想。

 他沿着街道走下去,争吵声渐渐消失在他身后。

 水从天而降!保罗想。

 一些弗瑞曼人在另外的星球见过那样的奇迹。他本人也见过,还下过命令,想让阿拉吉斯也出现同样的奇迹。现在想来,这些记忆仿佛属于另一个人,与自己毫无关系。雨,他们这样称呼那种奇观。刹那间,他想起了自己出生的星球曾有过的暴风雨。在卡拉丹星球上,乌云密布,电闪雷鸣,空气,大滴大滴漉漉的雨点擂鼓般打在天窗上,像小溪一样从屋檐上下。排水沟把这些雨水排进河里。浑浊暴涨的河水从皇家果园过光秃秃的树枝被雨水淋,闪闪发光。

 保罗在街上走着,双脚陷在浅浅的沙里。一时间,沾在鞋上的仿佛是他童年时代的泥浆,但紧接着,他又回到了这个沙的世界,回到了是沙尘、风沙蒙面的黑暗中。未来悬在他面前,嘲着他。干燥枯涩的生活包围着他,像控诉着他的罪孽。这一切都是你做出来的!你使这个文明变得冷漠无情,充斥着告密者,你使这个民族只会用‮力暴‬解决一切问题甚一的‮力暴‬无休无止的‮力暴‬他憎恨这一切。

 脚下踩踏着粝的沙石。他在幻象中见过它们。右边出现了一个深的长方形门,黑黢黢的:奥姆的房子,命运选中的房子。和周围别的房子完全一样,但时间掷下了骰子,选中了它,它便顿时不同于其他任何房子了。这是一个奇异的地方,将在历史记录上留下它的名字。

 他敲开了房门。隙开的门透出门厅黯淡的绿光。一个侏儒探出头来望了望,孩子般的身躯上长着一张老人的脸,是一个他在预知幻象中从未见过的幽灵般的人物。

 您来了。幽灵开口了。侏儒朝旁边让开一步,举动中没有丝毫敬畏,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,请进!请进!

 保罗犹豫了。幻象中没有侏儒,除此之外所有东西都和他的预知幻象完全相同。幻象中的偏差无关宏旨,并不影响向无尽未来延伸的幻象主体的‮实真‬。正是这些偏差才给了他勇气,使他心存希望。他看了一眼身后的街道上空。他的月亮从重重阴影中飘了出来,像一颗闪亮的白色珍珠。这个月亮纠着他,使他惶惑不已。它到底是怎样坠落的呢?

 请进。侏儒再次邀请道。

 保罗进去了,只听身后的房门砰的一声,在防止水汽外的密封槽中锁定。侏儒在他前面带路,大脚板啪哒啪哒踩在地板上。他打开一道巧的格栅门,走进盖有屋顶的院子,手一指,他们等着您,陛下。

 陛下,保罗想。就是说,他知道我是谁。

 没等保罗仔细琢磨这个新发现,侏儒已经从旁边的一条走廊溜走了。希望在保罗心中翻卷着,像一阵狂的风。他走过院子。这是一个晦暗阴沉的地方,一股让人沮丧的恶心气味。这个院子的氛围让他有些畏缩。两害相权取其轻同样是一种失败吗?他没有把握。他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多远?

 光线从远端墙上一道窄门了出来。有人在暗中观察着他,他强下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,不理会那股难闻而不祥的味道,走进门,来到一个小房间。以弗瑞曼人的标准,这个地方简直没什么装饰,只在两面墙上挂着慢帐。一个男人面对门坐在一个深红色的软垫上。左边一道门后毫无装饰的墙上晃动着一个女人的身影。

 幻象攫住了保罗。未来正是沿着这条道路发展的。可幻象中为什么没有出现那个侏儒?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偏差?

 一瞥之下,感官已将整个房间的情况探查得一清二楚。这地方虽然陈设简单,收拾得却十分认真。一面墙上的挂钩和支架表明那里曾经悬挂着幔帐。保罗知道,香客们肯为真正的弗瑞曼手工制品支付高昂的价钱。富有的香客把沙漠挂毯视为珍宝,作为朝圣的纪念。

 秃墙上新刷的石膏白灰仿佛在指控保罗的罪行。剩下两面墙壁挂着破烂的慢帐,进一步增强了他的负罪感。

 他右侧的墙边放着一具狭窄的架子,上面摆了一排肖像,大多数是留着胡子的弗瑞曼人,有的穿着蒸馏服,挂着储水管,有的穿着帝‮军国‬服,背景是奇异的外星世界。最常见的景是大海。

 坐在软垫上的弗瑞曼人清了清喉咙,保罗回过头来看着他。这人就是奥姆,和他在幻象中看到的一模一样:瘦的脖子像鸟颈般细长,显得过分虚弱,难以支撑那颗‮大硕‬的头颅;两边脸极不对称,被毁了容横七竖八的疤痕蛛网般分布在左边脸颊上,另一边脸上的皮肤却完好无损;下垂而的眼睛出诚恳的眼神,是一双弗瑞曼人蓝中透蓝的眼睛。一只小锚般的大鼻子把脸分成了两半。

 奥姆的软垫放在一张褐色地毯‮央中‬。地毯已经很旧了,出许多栗和金色线头。软垫上是磨损的斑点和补丁,可是垫子周围的每一小块金属都被打磨得锃亮肖像架,书架边框和支架,以及右边一个低矮方桌的基座,等等。

 保罗朝奥姆完好的那半边脸点点头,说:很高兴见到你,还有你的住所。这是老朋友及地伙伴见面时通常的问候语。

 又见到你了,友索。

 说出保罗部落名字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的颤音。毁容的那半边脸上,呆滞下垂的眼睛从羊皮纸般干涩的皮肤和疤痕中抬起来。这半边脸上残留着灰色的胡茬,下巴上挂着糙的皮屑。说话的时候,奥姆的嘴巴‮动扭‬着,出嘴里银色的金属假牙。

 穆哈迪永远不会对弗瑞曼敢死队员的呼唤置之不理。保罗说。

 藏在门阴影里的女人动了一下,说:史帝加倒是这么夸口来着。

 她走到了光线下。她的长相与那个变脸者假扮过的丽卡娜十分相像。保罗想起来了,奥姆娶的是姐妹俩。她长着灰色的头发,巫婆般尖利的鼻子,食指和拇指上像织布工人一样结老茧。在地的日子,一个弗瑞曼女人会非常骄傲地展示自己手上的劳动痕迹。可现在,当她发现保罗盯着自己的手时,却很快把它缩进自己淡蓝色的长袍下。

 保罗记起了她的名字,杜丽。可让他吃惊的是,他记起的是还是个孩子时的她,而不是出现在他幻象中的此时的她。这是因为她声音里的那种怨天尤人的调子,保罗告诉自己,还是个小孩子时,她就喜欢抱怨。

 你们在这里见到了我。保罗说,如果史帝加不同意的话,我能来这儿吗?他转身对着奥姆,我身上有你的水债,奥姆。命令我吧。

 这是弗瑞曼地中兄弟间直截了当的对话方式。

 奥姆虚弱地点点头,这个动作显然让他纤细的脖子有些难以承受。他抬起带着优裕生活标志的左手,指着自己被毁掉的那半边脸,我在塔拉赫尔星染上了裂皮病,友索。他息着说,就在胜利之后,当我们所有一阵剧烈的咳嗽使他停了下来。

 部族的人很快就要来收他‮体身‬里的水了。杜丽说。她走近奥姆,把一个枕头靠在他身后,扶住他的肩头,直到咳嗽过去。保罗发现,她还不是很老,可嘴边却完全是绝望的表情,眼睛里含痛苦。

 我会替他请些医生来。保罗说。

 杜丽回过头,单手叉,我们有医生,和您的医生一样好。她下意识地朝左边光秃秃的墙上瞥了一眼。

 好医生是非常昂贵的,保罗想。

 他觉得焦躁不安。幻象紧紧迫着他的脑海,但他仍旧意识到了幻象与现实之间的细微偏差。他该如何利用这些偏差?未来像一团麻,化为现实时总是会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,但还没有实现的未来却仍旧是老样子,理不出个头绪,让人沮丧不已。未来在这间屋子里渐渐成形,但他却明确地意识到,如果他试图打破正在这里形成的模式,未来将转变成可怕的‮力暴‬。意识到这一点,保罗惊恐不已。未来向现实的动看似不紧不慢,迂缓温和,但其中却蕴藏着无法遏止的力量,得他不过气来。

 说吧,你想要我做什么。他大声说。

 在这种时刻,奥姆难道不能要求一个朋友站在他的身边吗?杜丽问,难道一个弗瑞曼敢死队员非把他的遗体交给陌生人处置不可吗?

 我们是泰布地的战友,保罗提醒自己,她有权斥责我所表现出来的冷漠无情。

 我愿意尽我所能。保罗说。

 奥姆又爆发出一阵咳嗽。平息下来后,他着气说:有人背叛您,友索。弗瑞曼人阴谋反叛您。然后,他嘴巴大张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嘴边涌出阵阵白沫。杜丽用长袍的一角擦拭着他的嘴。保罗看出了她脸上的恼怒表情:这些水分完全被浪费掉了。

 保罗愤慨不已。奥姆竟然落了个这种下场!一个弗瑞曼敢死队员理应得到更好的结局。可现在没有选择无论是敢死队员,还是他的皇帝,都别无选择。这是奥卡姆的剃刀:一切芜杂都已删削尽净,只剩下最基本的因素,彼此对立,非此即彼。稍有偏差便会带来无尽的恐怖。恐怖不仅仅是针对他们,还针对全人类,连那些一心想摧毁他们的人都不例外。

 保罗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,望着杜丽。她凝视着奥姆,那种绝望、企盼的神情使保罗心里一紧。绝不能让加妮用这种眼神看我,他告诉自己。

 丽卡娜说你有一个口信。保罗说。

 我那个侏儒,奥息着,我买了他,在在在一颗星球上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。他是一个人类密波信息器,一件被特雷亚拉克斯人丢弃的‮物玩‬。他身上记录了所有名字反叛者的奥姆停下来,颤抖着。

 您提到丽卡娜。杜丽说,您一到这里,我们就知道她已经平安地到了您那里。如果您认为这是奥姆加在您身上的新债,丽卡娜就是支付这笔债务所需的全部金额。公平易,让她平安归来,友索。带上那个侏儒,走吧。

 保罗勉强下一阵颤抖,闭上了眼睛。丽卡娜!那个真正的女儿已经变成了一具沙漠里的干尸,被缪塔药摧毁,遗弃在风沙之中。保罗睁开眼,说:你们本来随时都可以来找我,无论什么事

 奥姆有意避开您,这样一来,别人或许会把他当成恨你的那些人中的一员,友索。杜丽说,在我们屋子的南面,街的尽头,那就是您的敌人们聚会的地方。这也是我们之所以选择这间陋室的原因。

 那么叫上那个侏儒,我们一起走,马上离开。保罗说。

 看来您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。杜丽说。

 您必须把这个侏儒带到一个‮全安‬的地方。奥姆说,声音里突然爆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,他身上带着惟一一份所有反叛者的记录。没有人猜到他有这样的才能。他们以为我留着他只是好玩。

 我们不能走。杜丽说,只有您和这个侏儒可以走。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多么穷。我们已经放出风声说要卖掉侏儒。他们会把您看成买家。这是您惟一的机会。

 保罗检视着自己记忆中的幻象:在幻象中,他带着反叛者名单离开了这儿,可他始终看不到这名单是如何带走的。很明显,别的某种预知能力保护着这个侏儒,使他无法看到。保罗想,所有生物原本一定都各有自己的宿命,但种种力量都在扭曲这种宿命,在种种引导和安排之下,它终于发生了偏差。从圣战选择了他的那一刻开始,他就感到威力无比的大众力量包围了他,控制着他前进的方向。他现在还保存着一丝自由意志的幻想,但它只不过相当于一个无望的囚徒,徒劳无益地摇晃着自己的牢笼。他的祸就是:他看到了这个牢笼。他看到了它!

 他仔细倾听着屋子里的动静:只有四个人杜丽、奥姆、侏儒,还有他自己。他呼吸着同伴们的恐惧和紧张,他感应到了躲藏在暗处的监视者他自己的手下,远远地盘旋在空中的扑翼机还有别的人就在隔壁。

 我犯了个错误,不应该怀有希望,保罗想。但对希望的幻想本身却给他带来了一丝扭曲的希望。他感到,自己或许还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。

 叫那个侏儒来。他说。

 比加斯!杜丽叫道。

 你叫我?侏儒从后院走了进来,脸上带着担忧而警觉的表情。

 你有了新主人,比加斯。杜丽说。她盯着保罗,你可以叫他友索。

 友索,柱石底部的意思。比加斯自己把意思翻译出来,友索怎么可能是底部呢?我才是生命的最下层。

 他总是这样说话。奥姆道歉地说。

 我不说话。比加斯说,我只是操纵一台叫作语言的机器。这台机器吱嘎作响,破烂不堪,可它是我自己的。

 一个特雷亚拉克斯人造出的‮物玩‬,却很有学问,十分机警,保罗想。特雷亚拉克斯从未丢弃过这样贵重的东西。他转过身,琢磨着这个侏儒。对方那双圆滚滚的香料蓝眼睛直愣愣地瞪着他。

 你还有什么别的才能,比加斯?保罗问。

 我知道我们应该什么时候离开。比加斯说,很少有人具备这种才能。任何事情都有个结束的时候知道结束,才能为其他事开个好头。让我们开始吧,该上路了,友索。保罗再次检查着保存在自己记忆中的预知幻象:没有侏儒,但这个小个子的话很对。

 刚才在门口的时候,你叫我陛下。保罗说,这就是说,你知道我是谁?

 我不是已经管您叫陛下了吗,陛下?比加斯说,咧嘴笑了,您不止是基石友索。您是亚崔迪皇帝,保罗穆哈迪。而且,您还是我的手指。他伸出右手的食指。

 比加斯!杜丽厉声说,别玩火,别耍命运。

 我只是耍我的手指头啊。比加斯抗议道,声音吱吱呀呀的。他指着友索,我指着友索。我的手指难道不是友索本人吗?或者,它代表某种比基石的位置更低的东西?带着嘲的笑意,他把手指拿到自己眼睛前面细细查看,先看一面,再看另一面,啊哈,原来它只不过是一只手指而已。

 他老是这样,嘟嘟嚷嚷,喋喋不休。杜丽说,声音里带着忧虑,我想,就是为了这个,特雷亚拉克斯人才会丢弃他。

 我不喜欢别人像主子一样保护我,比加斯说,可我现在却有了一位新主子。这手指头可真是妙用无穷啊。他瞅了瞅杜丽和奥姆,眼睛奇怪地闪闪发亮,把我们粘合在一起的粘合剂是很不牢靠的。几滴眼泪,我们就分开了。侏儒旋了个180度的圈子,面对保罗,大脚板踩得地板吱嘎作响。啊,我的主人!我走过多么漫长的道路,总算找到您了。

 保罗点点头。

 您会很仁慈吗,友索?比加斯问,我是一个人,您也知道,人的模样块头各不相同,站在您面前的就是其中的一员。我的肌不发达,可我的嘴巴很有劲儿;吃得不多,可要填却很费事儿。随您的意使唤我吧,把我掏空也不怕,我肚子里总有干货,比您送进去的饲料多得多。

 我们没工夫听你那些愚蠢的俏皮话。杜丽厉声道,你们该去了。

 我的俏皮话都是双关语,比加斯说,而且它们也不完全是愚蠢的。去了,友索,就是成为逝者的意思。是吗?那么,就让逝者逝去吧。杜丽一语道出了事实,而我正好有听出事实的才能。

 这么说,你能感知真相?保罗问。他决心再等等,耗到自己幻象中动身的那一刻。随便做什么,总比打破既定的未来时间线,出新结局要好。在他的幻象中,奥姆还有话要说,除非未来已经改变,进入了更可怕的隧道。

 我能感知现在。比加斯说。

 保罗注意到侏儒变得越来越紧张。难道这小人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?比加斯会不会也有预知能力,正是这种预知能力使他没有出现在自己的幻象之中?

 你问过丽卡娜的情况吗?奥姆突然问道,用他的一只好眼睛注视着杜丽。

 丽卡娜很‮全安‬。杜丽说。

 保罗低下头掩饰自己的表情,以免他们看出自己在撒谎。‮全安‬!丽卡娜已经变成了灰,埋在一个秘密墓里。

 那就好。奥姆说,误将保罗的低头看成了认可,这么多糟糕事中,总算还有个好消息,友索。我不喜欢我们创造的这个世界,您知道吗?自由自在生活在沙漠的时候比现在好,那时我们的敌人只有哈肯尼家族。

 许多所谓的朋友和敌人,其间只有一条细线。比加斯说,只要划下这道线,那就没有什么开始,也没有什么结束了。让我们结束这道线吧,我的朋友们。他走到保罗旁边,两只脚紧张地挪动着。

 你刚才说你能感知现在,这是什么意思?保罗问。他想尽量拖延时间,刺这个侏儒。

 现在!比加斯颤抖着说,现在就走!现在就走!他拽住保罗的长袍,我们现在就走吧!

 他是个碎嘴,老是喋喋不休,不过没什么恶意。奥姆说,声音中充爱怜,那只好眼睛凝视着比加斯。

 就算碎嘴也能发出启程的信号,比加斯说,眼泪也行。趁现在还有时间重新开始,让我们去吧。

 比加斯,你害怕什么?保罗问。

 我害怕正在搜寻我的幽灵。比加斯咕哝着说。前额上渗出一层汗珠,脸颊扭曲着,我害怕那个什么都不想、谁都不要,却一心只想着我的东西那东西又缩回去了!我害怕我看得见的东西,也害怕我看不见的东西。

 这个侏儒确实拥有预知魔力,保罗想。比加斯和他一样,也看到了那个可怕的未来。他的命运也同他一样吗?这个侏儒的预知魔力到底有多强?和那些胡乱摆沙丘塔罗牌的人一样?或者远为强大?他看到了多少?

 你们最好赶紧走。杜丽说,比加斯是对的。

 我们逗留的每一分钟,比加斯说,都是在拖延在拖延现在!

 但对我来说,每拖延一分钟,我的罪孽便迟一分钟到来,保罗想。他想起了发生在许久以前的往事:沙虫呼出阵阵毒气,沙土从它的牙齿上一股股洒落下来。鼻端又嗅到了记忆中的气息:又苦又涩。命中注定的那只沙虫正等待着他,他能感应到,感应到那只所谓的沙漠中的葬身之处。

 艰难时世啊。他说,以此回答奥姆关于时代变迁的那句话。

 弗瑞曼人知道在艰难时世里应该怎么做。杜丽说。

 奥姆无力地点点头,表示赞同。

 保罗瞥了一眼杜丽。他本来就没有指望得到别人的感激,他的负担已经够重了,再也难以承受感激之情。但是,奥姆的痛苦和杜丽眼中的怨愤动摇了他的决心。付出这么大的代价,值得吗?

 拖延没有意义。杜丽说。

 做您必须做的事吧,友索。奥息着说。

 保罗叹了口气。在他的幻象中,这些话出现过。一切总归会有一个了结。他说,完成了幻象中的对话。他转过身,大踏步走出房间,只听比加斯噼啪噼啪的脚步声在后面跟着。

 逝去,逝去。比加斯一边走一边咕哝道,逝去的人和物,就让它们去到它们应该去的地方吧。这一天真够呛。 M.EbD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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